愿满九华终不悔——记恩师仁德老和尚
2016-08-10 15:21:56

  十年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不知不觉中恩师仁公上人离开我们已整整十年了,十年来我也曾试着写一些恩师的点点滴滴,却不知从何处下笔,纸上墨痕凌乱不堪,一股酸楚之感涌上心头,不知是为恩师还是为自己。


  恩师圆寂第二年我就到了塔院恩师的真身处陪伴师父,许多法师、居士都说我是个孝子,我实在愧对这个称呼。前三年的确是自己发愿守塔三年为了陪伴师父,其中难免有沽名之嫌,但后来更是师父在陪伴着我,因为自己已无法离开这个清凉之地。虽已十易寒暑,但师父的音容言行还在眼前,宛如昨日。若论佛法之修学,道德之高尚,育人育才对中国佛教恢复影响,特别是文革后的中兴九华,恩师仁公上人素为今日佛教界所推崇。后学在此只能论其万一,以缅怀恩师无限之情。


  仁德老和尚(1924-2001)俗名李德海,一九二四年农历五月十四出生于苏北平原一个贫寒农家,从小就熟读《四书》、《五经》,十一岁因缘成熟,剃度出家。一九四八年南京古林寺授受具足戒,一九五二年在高旻寺参于寺中管理工作,先后亲近了近代禅门巨匠来果老和尚、虚云老和尚,也就是在这种“农禅并重,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百丈家风中,开田种地,开荒造林,特别是在两位老和尚的影响下为恩师后来的终南山苦修及在文革中仍能保持永不退转的道心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也就是在这种浓厚的禅风中,恩师真正实现了生命的超越。一九五九年一个偶然机缘,恩师踏上九华山,从此恩师将整个身心融入到了这块神圣的土地。


  “诸佛因地,莫不有愿。”菩萨修行也是依愿而起,世间人也讲“一个人掌握自己的命运,首先就要立志”,可见“愿”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重要性。自然菩萨之“愿望”和世俗之“欲望”还是有很大区别,虽然本体法性是一个东西,但作用大不一样。自从踏上九华这块神奇的土地,恩师就觉得这是一个宿世的因缘,在那缺衣少穿的年代,恩师就这样靠自己并不宽广的臂膀,在后山九子岩华严禅寺开始“无语”的修行。2002年恩师圆寂第二年,我还没有彻底走出“大树倒下”的痛苦情绪中,一个人就到了朱备后山一个水库去散心。一个在水库边的老人和我聊了起来,问我那个寺院,当得知我是仁德老和尚侍者时,老人叹了口气说:“仁医生,好人啊!怎么走得那么早呢?”从水库的另一头走来一位中年汉子,老汉讲:“这是我儿子,今年已五十岁,他的命就是仁医生给的,小时候生了一种不知名的怪病,在无药可治的情况,就是仁医生用在山上挖的草药配合打针,才挽回其性命。为此,仁医生还倒贴了六块钱的打针费,因为当时家里真的再没有多余的钱……”说到此处,老汉泪水掉了下来,接着老汉讲道:“在后山的老人,几乎没有哪个没受过‘仁医生’的照顾。文革时,许多出家人强迫还俗,僧人很少,一次,我问到穿着一身普通布衣的“仁医生”:‘你为何不成家,你看你穿得衣服和我们没啥两样’。“仁医生”讲道:‘在这动乱的环境中,袈裟不一定穿在身上,更重要是穿在心上,这种日子很快会过去的……’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后山的年轻出家师父我都和他们讲过。”听后,我感触很深,为了这一领袈裟,恩师真是费尽了心血。后来恩师每次讲到后山九子岩都说很怀念那段时光,白天开地种菜采些草药,晚上独自一人坐禅,每到初一、十五晚上坚持佛制诵读比丘戒、菩萨戒,一直到发愿建九十九米地藏菩萨铜像。我从佛学院到恩师身边,也一样每到初一、十五坚持诵戒,恩师也一直勉励着,只是后来就再没有坚持下来,很是惭愧。当然不全是为了师父,更是为了这身佛陀赐予的衣服和被师父剃成的光头。


  二○○○年雲门佛学院毕业后,我到了恩师身边帮着料理师父的起居兼做九十九米铜像收款的一些事情,没来之前对恩师的尊敬和神秘自不必说,可是当我真正到了恩师身边,才明白何谓“高僧”。来九华山朝山的信徒都觉得,寺院宏伟,佛事庄严,住得舒服,吃得可口,这也是一般人看得见的部分这些也只是为了给众生欢喜、方便,因而他们会经常来朝圣、培福。可是对于恩师,一代高僧禅门泰斗,如果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实在难以想象。说到“穿”,简单是出家人本份,恩师经常这样讲,二身土黄长衫,一簿一厚,分冬夏二用,一身杏黄长衫,只有开会接待贵宾时穿,内衣是洗了又洗,穿了又穿,有些衣服几乎找不到刚买的样子和颜色。恩师还戏称“还其本来面目!”真可谓“一领袈裟,两袖清风”。恩师对吃更是简单,除了接待,往往就是一碗白饭,一碟咸菜、白菜或豆腐,十方信徒赠送的营养品几乎很少吃,全部让我们送给了常住几位年纪较大的僧人和后山的僧人,再者就是我们身边的人,包括很多名牌内衣、保暖衣都是让我们享用。而自己永远是那件被我称为古董蓝色的粗布棉袄。“心中有事天地小,心中无事天地宽”,如果你看了恩师的“丈室”,真不敢相信,那可真是丈室:一丈见方,三人进去绝对转不开身,床、桌子、椅子几乎全挤到了一起,桌子上堆满了需要处理的文件,坐在床上正好写字,连凳子也省了。我们曾提议在楼上腾出一间屋子做书房,可师父总是说:“不用了,等大铜像建好再说吧,要写字接待室那么大,在那里写多舒服。”但勤俭刻苦绝对不代表他小气,他是律已严、待人宽。


  对筹建大铜像说是说非者不乏其人,这只是不了解大和尚的一片苦心,孰不知这是恩师的愿力。“愿借昨月昨日还今月今日,愿借来月来日做今月今日。”不是恩师不累,不是恩师不倦,不是恩师有神通,他也是一位老人,需要休息,“人生苦短,该做的事太多了,地藏恩不敢忘啊!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99米大铜像一定要在九华山立起来,要下地狱,我下……”字字铿锵,字字有声,何谓地藏菩萨?能有如此博大胸怀,能有这样的宏大誓愿,难道不正是当年金乔觉振锡九华,昔日婆罗门女立宏誓愿:“愿我尽未来劫,应有罪者苦众生,广设方便,使令解脱……”的再一翻版吗?


  自从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随着中央宗教政策的落实,为了尽快地使佛教得到恢复,恩师不惜余力,夜以继日地工作,逐渐恢复了九华山传统庙会(现已成为世界非物质遗产)。在其倡导下,祗园寺、旃檀林、百岁宫、拜经台、天台、上禅堂等国家级(或省级)重点寺院道场都得到了复兴,恩师:“誓作地藏真子,愿为南山孤臣”及“勿忘地藏恩”的信念,既保证了自己于信仰上的特殊地位,也最终完成了其使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两次传戒法会,不但为新的出家人授了戒,也为很多文革时期还俗又回到寺院的人受了戒,从而为真正意义上的佛教恢复奠定了根本基础,为了培养年轻一代的僧才。经过几年的精心准备,1990九华山佛学院正式成立,在其创建过程中,恩师事必躬亲,恢复传统的佛制半月诵戒,兴建禅堂,寺院所有职事除值班外每天都有二枝香静座。在短短的时间里,树立了良好的道风和学风,“学修一体化、僧人丛林化”佛学院办出了自己的特色,一时间倍受国内外佛教界的注目和赞赏。


  在改革开放的过程中,九华山佛教界与世界的交往也越来越多,恩师也经常代表中国佛教界、九华山佛教界出访世界,不断向世界介绍宣传中国宗教信仰的自由政策,介绍中国佛教的现状、发展和九华山地藏菩萨大愿精神。为中国佛教、九华佛教走向世界做出了积极贡献。


  1999年6月恩师应邀出访了加拿大举行的世界和平浴佛法会,会上恩师代表中国佛教界提出了“人类厌恶战争,热爱和平,为实现这一美好愿望,推出和平事业和发展,消除社会的不公平,经济落后,饥饿与贫穷,全世界佛教徒必须充分发挥佛陀的济世情怀、地藏的大愿精神,利益一切众生,让人类处处充满祥和与慈爱。”1999年12月在韩国汉城举行“金地藏国际学术会议上”,恩师作了“因缘殊胜,源远流长”的演讲,到会者无不受其感染,地藏菩萨大愿精神深深地种在了每个人的心田。同时又在山上举办了大型的“金地藏诞辰1300周年”等大型活动,还积极几届参加了“中日韩”黄金纽带活动。


  为培育僧才,为恢复僧制,恩师可以说是呕心沥血,将整个身心都投到了九华山,有求皈依者,恩师也从不拒绝,甚至有时在病中都为居士讲开示。直到生命的结尾,恩师还是一往从前,为佛教的事业而忙碌,为法而忘身。就是这样,恩师还经常讲:“直到现在,在修行中我还是如涉冬川,如临深渊不敢放逸啊!”“誓作地藏真子,愿为南山孤臣”,即是恩师的信仰实践准则,也是留给佛学院,留给弟子最后的训导。


  2011年5月16日,一个风和日丽、吉祥殊胜的日子。99米地藏大铜像在各级领导的关怀支持下,在九华山佛协全山僧众的努力中,终于迎来了像体最后一道工序“圆顶”,我没有亲自到现场目睹其盛况,只是在恩师真身前敬了三枝香:“师父,这一天终于到了,您老的愿力终于圆满,可以放心了。”今年又恰逢恩师圆寂十周年,前些日子恩师的真身也顺利入塔,这一切的一切,不能不说是个“殊胜之因缘”,更是难得之契机。


  恩师用毕生的精力,用自己的身心实现了“誓作地藏真子,愿为南山孤臣”的誓愿,真正完成了一名出家人的职责。辛苦,为报佛恩;任劳,为完弘愿。虽然是搭乘现代化交通工具的一位当代高僧,却与唐代那位一骑白马横渡八百里流沙,宁向西土一步死,不向东土一步生的玄奘大师遥相呼应,各为佛教历史留下一页不朽篇章。


  如今,十年过去了,在恩师圆寂十年之日,面对佛教之现状,恩师的德行显得更加珍贵,恩师之精神更加重要。今日我们缅怀恩师感人事迹和高尚情操,更重要的是通过缅怀行动激励我们四众弟子,以恩师为楷模,努力实践地藏大愿精神,披甲精进,做一个真正的“地藏真子”。


印刚法师在仁德老和尚纪念堂

“在特殊环境中,袈裟不一定穿在身上,而是穿在心上。”——仁德老和尚 语

“地藏恩不敢忘啊!”——仁德老和尚 语

“誓作地藏真子,愿为南山孤臣”——仁德老和尚 语

庚辰年仁德老和尚传法时书予印刚法师